“逃北”路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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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边防通行证
文/记者 胡贲
朝鲜当局第一次就“逃北者”问题的公开表态始于2004年7月29日,朝鲜就滞留越南的 468名“逃北者”最终被允许前往韩国发表声明谴责说:“这既是南朝鲜当局有组织、有计划的引诱绑架行为,又是光天化日下的恐怖犯罪。”
当时,朝鲜的祖国和平统一委员会发言人也警告说:“决不会对南朝鲜当局的反民族性劫持恐怖犯罪行为袖手旁观,将算清这笔帐。该事态引发的后果应由南朝鲜当局承担,而且给予协助的其他势力也将付出昂贵的代价。”
至少30万朝鲜人滞留中国
实际上,当时的“逃北”问题已经严重到不得不引起中朝两国政府重视的地步。 2004年6月29日,新华社发布消息称,中朝军方签署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和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国防委员会人民武装力量部边防合作协议》,此次协议的签署,是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助理李玉中将为团长的边防代表团“应邀”前往平壤签署的。“为统一全国陆地边界管理模式,理顺边防管理体制,中国政府于2003年9月上旬起将中朝边界防卫任务移交中国人民解放军边防部队。上述协议的签署对于继续维护中朝边界地区的安全与稳定,巩固和发展睦邻友好关系,具有重要意义。”
逃北者主要以青壮年男性和年轻女性为主,但也包括大量的老人和孩子。不仅是中朝边境的居民,许多原来居住在平壤等内陆地区的朝鲜人也加入了逃北者行列。他们绝大多数仅是为了“活下去”而偷渡至中国。由于在朝韩分裂时大部分粮食产区都属南部韩国的平原地带,朝鲜的粮食供给一直依赖外国的帮助,先是前苏联,后是中国。
一位丹东的朝鲜族市民告诉记者,1992年,中国发生大规模的洪水,当年冬天中国也面临着一定程度的粮食短缺,当时通过中朝友谊大桥的货运火车明显减少,1993年春节后,关于“那边过来的人”的谣言就开始在当地鲜族人社区中流传。此后,咸镜北道成为朝鲜非法越境者的主要输出地,对应的中国一侧则是吉林省的延边地区。中朝界河图门江在某些地方非常狭窄,河面仅有20多米宽。在夏季的枯水区,“拎着裤腿就可以走过来,”而冬天江面封冻,更可以步行穿越。
中朝边界的另一部分为吉林段的长白山区,受环境所限,管理松懈;而辽宁部分的中朝边界则相对发达得多,人烟稠密,中朝双方的警卫也更加森严。
到底有多少朝鲜人逃了出来?边境公安的记录说,从80年代初至今,大规模的非法移民都发生在朝鲜发生饥荒时。边境纪录还记载了鸭绿江上漂着的尸体——被朝鲜士兵击毙的非法越境者。《华尔街日报》自称从公安局和延边财政局获得的文件显示,从1983年至今,大约有40万北朝鲜“非法移民”进入中国,许多国际人权组织也估计在中国境内的朝鲜人在30万至40万之间。
由自发逃难到可牟利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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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的祖国统一研究会在一份报告中表示,尽管从2002年开始,由于“沈阳闯馆”事件等一系列外交危机影响,中朝两国都加强了对边境的管制。但这一管制却因为朝鲜边防警察部队的腐败和无能而收效甚微。
直接的结果是——那些自发穿越边境以寻找粮食的普通越境者减少,而由韩国人、已经获得韩国公民身份的“逃北者”、中国的朝鲜族人、朝鲜国内的边防军成员,甚至地方官员所组成的“人蛇集团”开始活跃。
据韩国媒体称,前“逃北者”和韩国人负责组织从中国偷渡至韩国,中国的朝鲜族人负责安排中国境内的食宿和隐蔽,而朝鲜的边防军人和地方官员在负责从朝鲜境内向中朝边境靠拢,并最终穿越中朝边境。当然,这种说法遭到朝鲜政府与军方的批驳并表示愤慨。
除此之外,其他没能得到边防军“支持”的朝鲜难民则很难穿越国境,甚至很难向边境靠拢。据一位曾经担任国际红十字会驻平壤官员的日本医生的回忆,在平壤机场,没有任何飞行时刻表,地图出售,销售人员告诉他说,“平壤地图和时刻表属于国家机密。”而对于那些想要在北朝鲜境内移动的普通朝鲜国民,通行证是必不可少的。但90年代中期的大饥荒以后,甚至军队和警察部队的家人都开始挨饿,基层官员腐败盛行,各种国内关卡都可以通过贿赂买通,大部分以美元或人民币结算。
穿越国境的另一种方式是在边境城市办理“前往中国探亲护照”,这一护照的发放也从90年代开始变得“宽松”起来,目前的“公价”在300至500美元,而一个三口之家在朝鲜一年不过需要花费150美元左右的生活费。
对于自发穿越边境的“逃北者”来说,在早期,他们往往得到了当地中国的朝鲜族群众的支持。一位居住在中朝边境的朝鲜族商人告诉记者:“刚开始大家都愿意帮助他们,毕竟是同文同种的同胞骨肉,而且在‘文革’时期他们也帮助过我们。”随着逃北者的不断增加,单纯的帮助开始减少,而掺杂着经济利益的“帮助”开始增加。
许多穿越国境者在中国境内只是短暂停留,他们会设法与当地的人权团体或者朝鲜族教会联络以获得紧急援助。然后再次返回朝鲜,以帮助国内的家人。如果能联系上愿意提供长期帮助的团体,那些居住在边境地区的朝鲜人会多次穿越国境,他们中许多人在教会的帮助和感召下都“皈依”了基督教,并在朝鲜境内传播基督教。
据延边一位当地的鲜族地下教会的牧师向记者介绍,目前教会在朝鲜的“传教”活动以一种单线联系的方式进行,每个“受洗”的“逃北者”信徒在返回朝鲜以后都会发展一名“下线”,并设法把他们带回中国,如此循环,他们教会已经发展了十几名朝鲜信徒。
韩国教会在地下一直与中国的鲜族教会保持联系,由韩国,美国教会所组织的北韩人权团体也往往通过鲜族教会的关系在中国展开活动。对于那些希望抵达韩国的人,许多人就是通过教会的网络与国际人权团体接上关系,在他们的帮助下,前往韩国,美国等最终的目的地。
条条长路通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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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闯馆
2006年美国PBS广播公司在全国播出了一部讲述逃北者经历的纪录片《汉城列车》,立刻在美国引起了轰动,人权团体纷纷对美国政府施加压力,要求美国接收更多的北朝鲜难民。而实际上,影片中所描述的由人权活动家和基督教人士所组织的通过强行闯入日本,韩国等国的驻华使领馆寻求庇护的比例相当微小,大部分是通过所谓“中介”,也就是人蛇集团脱离朝鲜,进而抵达韩国的。据韩国媒体报道,2005年进入国内的1894名逃北者进行调查的结果显示,有1500多人通过中介人进入韩国,而且平均每人向中介人支付450万韩元(约合3.6万人民币)。
这些钱来自于韩国政府支付给“逃北者”的定居金。在2004年以前,由于韩国政府所设立的定居金标准高达3590万韩元(约合28万人民币),走私一度异常猖獗,即使是2004年12月以后,韩国将定居金标准缩减到原来的三分之一,对于生活在中朝边界的人口走私团伙来说,总数也颇为可观,“有油水可捞”。
在人权团体和人口走私集团的帮助下,逃北者有多条线路可供选择,在北京,沈阳,青岛强行闯入韩国使领馆,韩国子弟学校的作法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吸引国际媒体的注意。随着中国政府的加强戒备,主要的途径变成从中国逃往第三国,然后再前往韩国。
其中最著名的一条线路是蒙古,由于蒙古国政府在朝鲜难民上采取合作的立场,凡是抵达蒙古的逃北者都可以根据他们的意愿送往第三国。那些梦想着前往韩国的逃北者,不得不步行穿越中蒙边境之间的戈壁和草原,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过了河就安全了。”或者“看见俄文字母就安全了”。
另外一条线路是通过韩国教会的人际网络抵达云南,并从云南步行穿过中国国境抵达缅甸,越南,泰国等国,但这条线路似乎并不受人口走私集团所青睐,因为比走蒙古的成本高很多。
此外,通过青岛、烟台等韩国人社区较为发达的城市走海路抵达韩国的港口也时有发生。这种情况下,组织偷渡者——无论是人口走私集团还是人权保护组织都会事先通知韩国政府进行身份确认,据一位接近韩国人权组织的人士表示,这条线路中因为经常发现中国朝鲜族人冒充“逃北者”而不受韩国政府的“欢迎”。
所有线路中,最为奇特和漫长的的方式是从中国晖春附近的中,朝,俄三国交界处穿越朝俄国境,然后沿着中俄边境向西向北,最终抵达俄蒙边界,从那里再进入蒙古,抵达蒙古首都乌兰巴托。地下教会的负责人告诉记者,这一线路的步行距离在“3000公里以上”,可能耗时数个月至数年。
但无论如何,任何一条线路的耗时都在几个月以上,在抵达中国以后,希望在中国内陆穿行的逃北者们不得不在隐蔽所里隐藏数个月至一年的时间,因为他们普遍“过分瘦小,在人群中非常扎眼。”一位逃北者向记者表示,在离开朝鲜时,他的体重不到45公斤,而在中国生活了半年以后,他的体重增加到了65公斤——基本上可以冒充中国的朝鲜族人或者韩国游客了。但对于有经验的“边防公安”区别还是比较明显,尤其是集体出现的时候,“他们的个子都矮很多”,一位前边防警察向记者表示。据调查,逃北者的平均身高为154厘米,比韩国人(162厘米)矮8厘米。平均体重为52公斤,比韩国轻8公斤。
遣返,不愿想象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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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2004年修订的刑法规定,任何非法逃离朝鲜国境的人都将被视为“叛国 ”,但实际上,绝大多数被遣返的朝鲜难民仅被强制接受几个月的“劳动改造”,美国国会设立的“北朝鲜人权委员会”的报告中称,在朝鲜境内有数十个关押此类轻政治犯的“管理所”,其中位于平壤北道中朝边境的新义州的sinuiju管理所被认为是主要关押“普通逃北者”的场所。
据信,由于长期的粮食短缺。朝鲜当局不得不从2002年开始放松了对遣送回国的“逃北者”的惩罚,那些仅仅为了不饿死而越境的朝鲜人不会被长期关押,而他们再释放后往往寻求再次“逃北”。吉林农村,已发现有被公安干警所查获的朝鲜妇女在被遣返几年以后又回到中国,看望他们和中国“丈夫”所生下的孩子。但是,朝鲜重新修订的刑法中也明确规定,任何与外国势力接触的“叛国者”将面临终身监禁或者死刑的惩罚。
多数逃北者都不愿谈论一旦被遣返将会发生什么,即使对于在朝鲜生活多年的他们来说,集中营里的生活都是难以想象的。
还有“连坐”制度,一位年轻的女性逃北者向记者表示,在她计划出逃的时候,曾经与一位女性朋友一起商量过,但该名女性朋友顾忌到自己在军队中服役的丈夫,最终放弃了出逃的计划。因为“一旦被当局发现她‘叛国’,她的丈夫将被作为‘外国间谍’而公开处决”。这位逃北妇女在中国隐藏了数个月以后被遣返回了朝鲜,发现自己的丈夫和12岁大的儿子都被投入了集中营,告密者就是她的那位女性朋友,而她仅仅是为了获得一些“组织上”的奖励——几袋粗粮。
2006年10月31日,天气预报表明,新的一股强冷空气即将南下,朝鲜和中国东北的大部分地区,即将迎来漫长而严酷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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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边境地区集中营分布图
详见凤凰周刊238期
2009年5月31日星期日
逃出朝鲜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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